李鸿其演员转导演首作,用一把枪指向威尼斯
爱是一把枪
Love Is A Gun
导演: 李鸿其
编剧: 李鸿其 / 林政勋
主演: 李鸿其 / 林映唯 / 郑青羽 / 林可人 / 李宇曜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香港 / 中国台湾
语言: 汉语普通话 / 闽南语
上映日期: 2023-09-03(威尼斯电影节)
片长: 81分钟
前言
9月4号(意大利当地时间)下午两点,中国台湾青年演员李鸿其自编自导自演的长片首作《爱是一把枪》在威尼斯丽都岛Sala Perla影厅举行首映。影片入围了第80届威尼斯电影节“国际影评人周”(The Settimana Internazionale della Critica)平行单元,也是本届威尼斯影展入围的四部华语长片之一,且作为新人首作,有机会竞逐“未来之狮”(Luigi de Laurentiis)奖。
影片开场前,李鸿其在台上坦言:“作为演员我参加过很多首映,以导演身份还是第一次,特别紧张。” 作为李鸿其从演员转型导演的首次尝试,影片创作拍摄于疫情期间,并且以低成本、小团队的方式完成。尽管从情节叙事上来看堪称“极简”,但影片的主题和视觉呈现则与台湾新浪潮电影有着诸多呼应。
国际影评人周总监Beatrice Fiorentino认为”来自电影史的印记贯穿全片“。国际影评人周平行单元手册上,有关本片的评论文章则写到:”我们可以在《爱是一把枪》中发现一些美学和叙事的影响,这些影响来自过去十年甚至更早的东方电影作品:事实上,我们在这部作品中发现了来自刁亦男的《白日焰火》(2014)、李沧东的《燃烧》(2018)的元素,以及王家卫和他不断的美学探索。广义而言,我们可以说,李鸿其的首作证实了台湾电影(这部则是与香港合拍)令人钦佩的品质,即以细腻精致的场面调度为特征。“
以下采访进行于今年六月份,部分内容收录于为影片国际发行准备的Presskit中,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李鸿其从影片的创作缘起谈起,对影片中角色的创作、视觉元素的设计以及从演员转型导演过程中种种挑战和心得给出了一一解答。
导演采访
来自:《爱是一把枪》Presskit
采访人:佟珊
永远见不到的大哥这一细节设计,让人联想到卡夫卡的小说,杀死大哥构成了番薯对既定命运的反抗。影片的主题可以说是非常古典,关于人对于既定命运的反抗与挑战,结尾更有一种古希腊悲剧的意味。请谈谈本片的创作背景?为什么想要讲述这样一个故事?
李鸿其:我大学是修话剧导演的,一直想做导演,也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成了一名演员,走上了演戏之路。但当导演这个想法一直没有放弃过。2020年下半年,我在台北,当时因为疫情的原因,台湾和大陆之间的往来变得很困难,我演戏的工作全部停下来了。所以我就想,那不如就趁这个时候我来拍拍电影。
我从2020年底开始试拍,最开始我们的团队只有制片人、摄影师、录音师、美术,加上我五个人,而且这些人中除了我,都没有拍过长片,但他们是都很有热情。一开始,我只有一些人物和基础框架,比如一把枪,一个番薯这样的刚出监狱的小混混,一个性格刚烈快要分手的女朋友,一个没有出现过的、烂赌的母亲。剧本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方向,就像我打下一个钢筋,然后水泥什么慢慢填充。
我一边试拍一边找演员。影片中除了我,都是素人演员。他们有的是我的亲朋好友,有的是我从instagram或生活中找来的,我们甚至遇到过拍着拍着演员突然消失了的状况,就只好再找新演员。人物和故事的细节也是慢慢从素人演员身上拼凑出来。比如片中番薯的女友露露打工的槟榔店就是素人演员日常工作的地方,衣服也是她的衣服。片中饰演番薯同学的人也就是我的同学,饰演露露叔叔的就是我的叔叔。一开始我其实想纯粹当导演,但慢慢发现素人演员没办法完成番薯这个角色,于是只好自己来演。
李鸿其
能不能具体谈谈你是如何与素人演员合作?
李鸿其:找到合适的素人之后,我会跟他们混在一起,一起吃饭,请摄影师拍摄下来,看我和这些人在画面里合不合适,对话的节奏、调性、气质,去揣摩素人演员本身的性格特质,然后按照他们的特质再去丰满角色。虽然我有写完整的剧本,但拍摄时,角色说什么台词、做什么动作,由素人演员发挥。包括讨论剧本的时候,我都会问,你觉得你会这样做吗?如果他们摇头,我就不会那样拍。我非常相信我的演员,希望捕捉到他们很自然很当下的反应。
对这些素人演员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拍戏。因为不是职业演员,他们的表演都是比较即兴的,每一次可能都不一样,比较不稳定。如何引导他们进入最好的状态,我要做很多功课去了解他们,让他们对我有绝对的信任,有足够的安全感,他们就很敢演,能够在镜头前更自在更放松。但你又不能跟他们解释太多,那样他们反而会想太多,演起来束手束脚。
有时候演戏是很单纯的一件事,比如我要拍一个人愤怒,你只要给我一个很真诚的愤怒,如果一个人哭,你就真哭,不要假哭。我只希望捕捉到那种真实的状态。比如我拍露露在槟榔店做槟榔,那就是演员平时工作的地方,关于拍戏的部分,她也就搞不太清楚状况,但这就是我要的。
我们拍摄的时候会有一个大的方向,之后就去拍和演,过程中会有很多即兴的部分。我自己的表演也会受到素人演员的影响。因为有时候演戏是对手给你什么,你才会演什么。
《爱是一把枪》剧照
你所扮演的番薯是影片的绝对主角,你是如何构思出这样一个人物的?他身上最能让你认同或欣赏的特质是什么?
李鸿其:番薯这个人物既来自于我身边的朋友、国中同学等一些原型,也是我对台湾乡镇青年的观察。当下网络媒体时代,特别是在社交网络、抖音短视频的影响下,大家的价值观会比较趋同,比如什么是所谓的成功和失败,什么是好的生活。很多人意识到这点之后,会发现自己既没有很好的家庭背景,也没有足够的个人能力或者做生意的头脑,那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
番薯在经历了浑浑噩噩混帮派的青春期、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就面临这个这样的处境。他想要踏踏实实地生活,但偏偏不能。身旁的人也总是对他不满意,对他有各种要求和期待,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但番薯身上有我很喜欢的特质,就是不卑不亢,我觉得这样的人现在很少。
《爱是一把枪》剧照
影片中有和番薯相关的三个女性,烂赌的母亲、弃他而去的前女友露露和神秘的七号同学,能不能谈谈影片中女性角色的塑造?
李鸿其:我觉得这三个女性都有点像是番薯的母亲。这个设定某种程度上是出于直觉,可能和我自己的私人经验有关,在我成长过程中,也都是家里的女性在管我,我的奶奶,妈妈和姐姐,她们会管我所有事情。对女性,我有一种既害怕又依赖的心理。我也觉得女性在某种层面上是比男性要厉害的。像影片里的番薯,他遇到事情会逃避和躲藏,但女性好像会很直接地去解决问题。
番薯的妈妈,我一开始就想把她设定为那种你只听到她怎样怎样,但不会出现在片中。番薯和她很相像,但又彼此厌弃。女友露露性格刚烈,但又很成熟,即便她和番薯分开了还是会管他。七号同学(苹果)则更多是一种理想的化身,剧作里也是把她设定为是一个演员,她很美好很神秘,会在番薯最糟糕的时候出现,但她不是真实的,也不属于番薯的生活。或者你也可以认为她是番薯想象出来的一个人物。
《爱是一把枪》剧照
从影片叙事层面来看,手枪是一个关键道具;从主题层面来看,枪似乎也具有隐喻性,能不能就此谈谈?
李鸿其:如你所言,枪首先是一个重要的叙事性道具,它让番薯可以做出最后的反抗。除此之外,枪也体现或者说激发出其他人物对番薯的态度。比如露露就会问枪你是不是还留着,为什么把这个不好的东西留下来;番薯的好兄弟帽子会觉得你他妈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有枪还这么怂;七号同学是包容的,她知道番薯开过枪也没有害怕,反而很好奇。影片里,枪体现者不同人对番薯的态度、要求和期待,但番薯最终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和行动。
《爱是一把枪》剧照
本片视觉设计方面令人印象深刻。为什么会选择4:3的画幅,这一形式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结尾处画幅的变化令人惊艳,是如何构思的?
李鸿其:我们拍摄的时候还是以16:9的画幅拍摄的,后期做了很多实验和尝试,会左右移动、调整,有时候会尝试改动一些构图,最终选择了4:3画幅的形式。选择4:3画幅,是我的摄影师提议的,他觉得可以从视觉上稍微聚焦一点,包括影片中有一些人,比如那个被讨债的叔叔,是没有露脸的,4:3画幅可以引发观众对画外空间的想象。另外,也是考虑到如何将画幅和故事、表达结合起来。影片中番薯一直处于比较压抑的状态,和4:3画幅带来的那种封闭的空间感比较契合,到最后他做出那个出人意料的行动,奔向大海,画幅慢慢展开,一切都变得很辽阔,番薯也拥抱了他真实的命运。
《爱是一把枪》剧照
从演员到导演,你如何看待这两者身份的转换?从演员到导演的转型过程中,你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李鸿其:以前做演员,我在现场经常觉得怎么这么慢,很多东西都可以搞定,哪有那么难。但做了导演,就会发现有很多事情很难把控,有时候你所想象的东西你未必能实现。像海边戏的部分,我当然希望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番薯扛着一把小阳伞在金色沙滩上走来走去、海水都亮晶晶的感觉,但你发现电影里海边的戏全部都是阴天!没关系,我觉得这也是老天给的,就慢慢接受它,想想怎么用它。
《爱是一把枪》剧照
影片也多少折射出当今台湾的社会现状,比如城乡差异、良民证(优良市民证)、海洋污染、垃圾等,这些部分是否也包含了你对当下台湾现实的关注与思考?
李鸿其:你提到的这些元素很多都是我在拍戏过程中慢慢加入进去的。像良民证,也是有次我和朋友聊天,他说他要去办良民证,有良民证才能送外卖。良民证是你没有案底才能够申请,有案底很多工作就没办法做,但对像番薯这样想要改过自新的人来说,就更难了。海洋污染也是,我们在海滩拍摄的时候,就会看到很多垃圾,就想要把它加到台词里。
《爱是一把枪》剧照
本片创作过程中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你是如何应对这一挑战的?
李鸿其:创作最大的挑战是我想要去掉一种戏剧性,捕捉某种真实状态。像传统的好莱坞式的叙事电影,主要依靠人物动作,情节逻辑。但像法国新浪潮时期的电影,突然来一个跳舞,突然房子烧起来,突然路人看镜头,我是迷恋这一种。我想要达到的是,好像没做,又好像做了,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什么。这个东西要如何做到?就只能一直试,要心很大,解释不了,就持续地做,做到大家最终看到,原来你要的是这样。
疫情也给影片拍摄带来一些不确定性和拍摄上的困难。最初我们的拍摄场地90%都在台北,但最后呈现在影片中反而乡下的场景比较多。主要是因为2021年我们正式开拍,拍了两三个月,大约有了四五十分钟素材后,遇到了台北封城,店铺都不能开,但我又即将去上海隔离、拍戏,到最后没办法,我把团队的人拉到宜兰乡下,那里没什么人,疫情也没有那么紧张。有什么场景我就拍什么场景像番薯做阳伞租借生意的那个海滩,因为疫情也真的没什么人,但那个地方风景很漂亮,可以看得到龟山岛。这个岛也曾经出现在侯孝贤导演的《恋恋风尘》里。
《恋恋风尘》剧照
原来还有这个呼应!影片所表现的青年人无所事事的生活、兄弟帮派、情感纠葛令人想起台湾电影新浪潮时期的一些作品,比如侯孝贤的《风柜来的人》、《南国再见,南国》,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徐小明的《少年吔,安啦!》等,结尾处也令人想起特吕弗(楚浮)的《四百击》,你是否认为你的这部作品与台湾新浪潮存在联系,你在创作过程中是否有受到一些前人作品的启发和影响?
李鸿其:肯定是有受到这些大师作品的影响。包括这次我们也刚好都用的长镜头。当时也和侯孝贤导演的摄影师也是《地球最后的夜晚》的摄影师姚易宏聊过。他告诉我,一个场景就只有一个最对的机位,但这个机位你要找。
不过,我在创作时也没有刻意去模仿侯孝贤或蔡明亮。你刚才问这个问题,我才突然意识到,可能也是因为台湾在过去三十多年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包括台北或者台湾的乡下,也包括年轻人的状态。这可能也是你会觉得《爱是一把枪》和台湾电影新浪潮有一些相似或呼应的原因吧。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未来工作重心会逐渐转移到导演工作上来吗?还是会兼顾演戏和导演?
李鸿其:两边都还会继续尝试。我觉得当演员很幸运的一点是可以和不同导演合作。比如我合作过的、非常有才华的毕赣导演,五六年才拍一部戏,而我做演员可能一年三四部,可以在三四个地方学习。
我觉得电影创作是一个整体。一个演员,如果懂制作层面,他在现场会有更好的表现,知道机位的选择以及如何与摄影机互动。像我,从演员到导演,我可能更能够理解表演者在镜头前的紧张,更能将心比心,也更懂得如何引导演员进入最好的状态。我觉得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最终都会帮助更好的创作。
《爱是一把枪》剧照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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